他带着我走在绚烂却又同时有点黯淡的赌场灯光中,一一解释这个“网”的构成:“你别小看这里的一切构成,其实都考究得很。比如灯光,再亮一点或者再暗一点都不行,经过测算过了,这样的灯光,无论白天黑夜,客户从外面进来这里,不会有一点点突兀,如果有突兀感,很多人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走。然后这种灯光的亮度也会让人忘记时间,忘记时间是赌场必须做的事情,这也是为什么赌场里一个显示时间的工具都没有。很多人在这里玩了一天,还以为才一个下午。然后你看,为什么要一个个‘路牌’显示器,因为很多赌客都被教育说,赌博有技巧、有套路,一个个路牌把每一把开过的赌局显示出来,赌局就是情节,对赌客来说,就像是一部电影不断在放映,他们随时会联想起自己看过的某个‘路’,坐下来押注,这一押无论对错,他就走不掉了。如果是输了,他们马上会联想到另外一个‘路’,赢了就更强化下去了。还有这赌桌的分布,别以为这也是随意安排的,他们也让心理学家测算过了,赌客内心的挣扎需要多久的时间,他们会尽量安排拉走赌客走出赌场的时间,许多本来赢了钱要走的人,终究到要出门那一桌,又把筹码押了上去。还有最损的一招。每次开盘时,发牌的荷官重要叮一下钟,听过让一只狗吃骨头摇铃的故事吧,那些赌客,走出赌场,在哪里听到类似的铃声,就会像那只流口水的狗一样有赌博的冲动。所以才有人说,不怕你聪明,也怕你傻,就怕你不来。”
他做这一行做了快九年了。而也在这九年,迭码仔这个职业也不断发生变化,在以前,主要的工作是从中国内地介绍一些客人到各个赌场的贵宾厅,招待好他们的各种需求:最好的吃、最好的女人、最好的恭维、甚至最好的“友情”,让他们亢奋、让他们可以轻易突破自己的防线,到赌场中押注自己全部的命运。然后从客人的押注中,抽取一定的折扣。而现在,“大部分地区的人都知道自己来赌场了,我们的工作开始变成放贷人了,借钱给那些赌红眼的人。”
张文强还是最怀念前几年当“赌博旅行团团长”的时候。“太容易了,你就看着报纸、杂志,看哪个地方发展了,然后找关系认识那里的头面人物,告诉他们,你们现在有钱了,可以像周润发在电影里演的那样坐在那样的桌子面前,摆弄那样的筹码,他们就一个个报名来了。” 中国富人就这么排着队进入这个收割机,那条传输带,就是他们的心理补偿和幻想。“想想都觉得那些人是傻子,这一代中国人一直在追逐幻想,来澳门的至少80%第一次来就是因为要像周润发赌钱。然后开始了第一次,就全部被套牢了。”
即使没有以前好做,这种不成熟的欲望还是构成了很大的生意。“目前澳门的赌场贵宾厅最旺的应该是某酒店15楼的那个厅了。据该厅的账房透露,去年4月份,此厅转码额达50多亿,5月仅1到7号黄金周就转码17亿,按千分之8的码粮(洗码服务费)算,这7天光给迭码仔的佣金就达1360多万,更不要说借钱的抽成了。”
“但这个厅不是我能打进去的,常常被专人包下。有时候我们自己都在感慨,读懂了澳门赌场的贵宾厅,也就读懂了整个中国”这句话张文强反复强调不是夸大,“在这里,你可以看到这一代中国人的性格和弱点。事实上这里也是众多中国大案的第一现场。”“重庆打黑,有好几个官员都是澳门的常客”,“其实这里不仅捕获了商人,商人也用这里的网来捕获官员。很多官员也是被‘周润发’那个身影吸引到澳门来,一般都有个商人包,常规的方法是,赌输了商人包,赌赢了归官员。无论输赢,经过这次,他们的命运就捆绑上了”。
张文强还亲眼见过几次通过赌博行贿的过程。“在澳门赌场的贵宾房,有意行贿的老板们要与他请到赌台前的政府官员暗通款曲,就会不经意地将一枚价值100万港币的筹码放入官员的筹码堆中,这枚筹码不过一块饼干大小,动作隐蔽到整个行贿过程只有他们两人心知肚明,即便将来引出祸事被行贿者反咬一口,这笔钱的来龙去脉也是无据可查。”
事实上张文强也尝试以此上岸,通过一些找他借钱的内地官员,到内地寻点生意做。然而,“他们会好言相劝地回避,非常忌讳我们,后来想想也理解,毕竟和我们扯上,他们危险性增加许多。”